我的千秋王子夢

看完千秋王子跟野田妹的古典樂事，不免俗的買了相關CD來聽。聽著聽著，過去的青春記憶慢慢浮上心頭，那年我們16歲。第一次搭公車上學，第一次早上穿著顯眼綠制服在人來人往的早餐店中跟姊妹們比賽誰包包子的速度快，那年我16歲。

上高中後才發現奇奇怪怪的人物還真不少，同學就不用多說，連老師都有些奇特的人物存在。

如果我沒記錯，高中的音樂老師一共就兩位，一位女老師，一位男老師。很遺憾在我高中三年歲月裡，沒被女老師教過，據說這位女老師上課喜歡拿歌劇給學生欣賞。一直讓男老師教的我，當時真想讓女老師教看看，畢竟什麼是歌劇？當年從鄉下來到城市上學的我可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男老師，我們叫他王先生，一定要用台語叫，上課當然也都是用台語上課，跟小時後以國語為重的過程全然不同。上音樂課之前，大家要到音樂教室門口排排坐定，等到上課鐘聲響起，王先生會把音樂教室的門打開。接著，我們要一個一個用台語跟王先生問好，標準說法是這樣：王先生你好，我是肉丸子。還要對著王先生深深一鞠躬，然後才可以進教室。

全班都進來之後，會開始發聲練習，阿一屋诶喔之後還有一段用德文字母吟唱的發聲練習。王先生教我們德文字母，除了聲音還要加上筆劃的動作。王先生不只一次告訴我們，他將來退休之後要去德國住，每個學生都是聽聽露出會心的一笑，然後總是在畢業多年之後不忘詢問，王先生呢？到德國去了嗎？

嗓子打開之後我們開始習唱世界名曲，上王先生的課不買編譯館的音樂課本，王先生說那種實在是編得太爛，歌又不好聽，一本還賣這麼貴的價錢。所以王先生自行採買世界名曲課本，我記得有兩大本，裡面沒有什麼樂理之類的東西，就是一首接著一首的歌，每一首都填上中文詞，說它是歌本也不為過。上課用的課本就放在音樂教室的學生座位，課本是大家共用，每位上他課的學生只要繳交很少的錢，就可以學習到很好聽的世界名曲。如果覺得這兩本書還不錯，也可以自己跟王先生買書。所以每學期發放課本之後，上王先生音樂課的同學，一定會做一件事--把音樂課本退掉。

王先生偏愛的作曲家是舒伯特，喜愛德國的王先生當然不會忘記教我們用德文念『舒伯特』這三個字，教唱的歌曲大部分也都是由舒伯特作曲。當年學的歌曲現在還記得的名稱早已了了可數，『鱒魚』、『女人最善變』這兩首大概是印象最深刻的歌曲了。高中時代的我們不了解這些歌曲究竟多麼了不起，上了大學之後，見的市面更廣闊，才赫然發現，當年王先生教給我們的好幾十首歌曲，竟然都是流傳百年的名曲。常常古典音樂緩緩流洩出來，會突然驚覺這首我高中時期大聲唱頌的歌曲，是這麼偉大的歌曲。

每一首歌曲我想都是王先生精心挑選過，適合我們學唱的歌曲。很多首我們都是在與王先生愉快的合唱聲中學習，但是這首『女人最善變』在女校當中，實在是犯了所有女同學的大忌。因此，被王先生教的學生，每當唱這首歌的時候，就會自動將歌詞改成『男人最善變』，王先生當然也不是這麼好蒙混，他會用他高亢的嗓音，大聲唱著『女人最善變』。於是乎教室裡，出現男生(聲)與女生(聲）的對抗，當然，沒經過訓練的3.40位女生，細嫩的聲音完全敵不過王先生的高亢男聲。從教室外走過，永遠只會聽見王先生大聲唱著『女人最善變』。

王先生不只在課堂上教我們世界名曲，他也鼓勵我們去看芭蕾舞。每次只要有芭蕾舞團預計要到台中表演，王先生會騎著腳踏車，撐著黑雨傘（註），到處把所有售票點最便宜的票全部買光，在用原價轉賣給我們。每當唱完好幾首世界名曲，接近下課的時間，就是王先生的宣傳時間。

他會去買好吃的進口巧克力，一人一顆（片），接著得意的告訴我們，他已經把台中市所有可以買到的最便宜票都買光了，所以你自己去買是買不到更便宜的票，如果這一次的票價很便宜，也不忘強調這次的芭蕾舞團很便宜，最低票價只要150元。不強迫，但是希望同學可以去欣賞，有買票去欣賞的可以加分鼓勵。如果有免費入場的芭蕾舞來表演，那就更是不得了，平常要花錢的不勉強，但是有不用錢的芭蕾舞可以欣賞，當然是大家都去看。

記得高中時代，我因為這樣看過好幾齣芭蕾舞表演，王先生還會不忘提醒，雖然是買最便宜的票，但是，如果開場之後前面比較貴的票價區沒人坐，就可以坐前面一點欣賞比較看得清楚，但是最前面幾排不要坐，那是貴賓席。王先生這種做法，當然不是很好，不過，我想他的主要目的，是想要讓這群沒經濟能力的學生也能再最好的角度欣賞芭蕾舞。

我從來都不知道，王先生的這些票最後有沒有全部賣完，但是，經濟能力稍微許可一點的同學，多多少少都會跟王先生買個幾次票去看芭蕾舞。

高中三年的音樂課，一直都是給王先生教。不會說台語聽不懂台語的同學，上王先生的課簡直就像鴨子聽雷，每次上課前還要拜託會講台語的同學教她講自己的名字。我想王先生在某種程度上的政治立場是相當分明的。但是，畢業這麼多年來，偶爾我的思緒還是會飄到王先生的那間音樂教室，聽著王先生用高亢的嗓音帶領著一群茅塞未開的女學生，大聲吟唱美妙的世界名曲；告訴學生他如何喜歡舒伯特；述說著他自己退休之後的夢想；發放著好吃的巧克力糖，永遠不忘提醒把糖拿在手上的同學，趕快吃掉，這個糖很快就會融化，當然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會融化的巧克力糖。

後來聽說王先生真的到德國去了，是不是常住在那邊，我們不得而知。

註：王先生說太陽的紫外線對人體的殺傷力很強，出門隨時帶把傘，出太陽或下雨都能遮，一舉兩得。又因為他是男生，所以用黑傘就好了。